她任何说话的时间,阿昳不住呜咽挣扎着,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居然能全然不顾床笫同枕之情,杀伐果断至此。
狱卒抱拳问道:“陛下,这罪妇如何发落?”
阿昳进宫选秀时萧憬淮便早有觉察,他从不信甚么巧合因缘,早在那时便已存了疑心。在费了一番周折查清其实乃前梁妃与梁炀帝之女后,萧憬淮却并不急着出手:
他需要罪证;需要杀鸡儆猴;需要世人皆打心眼中厌恶痛斥前梁与司马;他要让这个只怕是这世上最后一个体内淌着前朝司马氏血液的前朝公主惨死在世人面前以耀他和大煜的威仪。
“明日午时三刻,当着全京都百姓的面——”
“凌迟处死。”
不费口舌便摆脱了嫌疑,贺重霄本该感到庆幸,可眼下他却只觉得浑身一阵发寒。
贺重霄想起他出征前郑御女私通齐王欲投毒弑君一案时,为一举打垮齐王与郑家,又不至被安上残害手足的污点恶名。萧憬淮表面按而不发,私下却是教人摁住郑御女,当着她的面把那“野种”放入铜镬,活活加热蒸煮至死,又逼她亲手以一杯毒酒鸩死了齐王,最后撞墙而亡。
婴儿揪心急促的啼哭、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那溅射了满金柱的瓢泼鲜血以及方才阿昳那因不敢置信而瞪大的双眼……这些支离而又震撼的碎片在他脑海中游鱼马灯般闪烁而过,令他遍体生寒。
“……她们是你的女人。”
贺重霄的声音有些颤抖。
贺重霄当然不是没杀过人,战场上枉命于他刀下的亡魂不知几何,加起来怕是连奈何桥都能站满大半,可却没有目睹哪一条人命的消逝能让他如眼下这般觉得畏惧生寒。
他用有形的刀,而萧憬淮却是用无形的刃;他杀人,染得满身洗不净的血渍污垢,萧憬淮诛心,却是兵不血刃,依旧挽着圣名一身清白,落不着丝毫泥点。
从钟家、司马家再到林家郑家,萧憬淮一步步从曾对其倾囊相助的世家大族手上夺走权利,集权己用。仿佛在现在的他眼里所有人、哪怕是枕边人都不过只是鼓掌间一枚无关痛痒的棋子,落得不对,便可丢掉;失了控制,便该毁灭,一切合该如此,就像箭矢上的机括,冰凉而精密。
……这个需要拿外物装饰门楣、以功德掩饰是非,偏袒不公却假作罔闻、杀伐阴鸷甚至屡屡算计枕边人的冷酷帝王真得还是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在上元节立下誓言,要保护苍生万民的萧景淮吗?
贺重霄第一次觉得对方分明近在咫尺,可却遥远而又陌生。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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