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强昨个儿没太注意听,还嘀嘀咕咕的想是校长夸大其词,今个儿一见,一席话可是灵活灵现了,他摘下眼镜片用袖子擦擦又戴上,赔上谄媚的笑脸,道:“您就是英国来的那位顾老师吧?我叫徐万强,校长等您多时了。”
顾微庭颔首,简短回话:“是。”
徐万强得到回应,哈着一把只有骨头的腰,邀请顾微庭到校长办公室。坐在树上的甄钰看他们越走越远,忍不住出声,道:“徐老师,我下不来。”
徐万强听见了,讪讪地笑了笑,与顾微庭道了一句失礼折回榕树下,两条细胳膊吃力地把倒下的梯子扶起,又变成那一副吃生葱的脸儿:“慢慢下来,摔死了就地挖坑埋了。”
……
公学的校长孟关山祖上是浙江温州人,1820年霍乱盛行浙江,死了无数人,孟关山的母亲便是死于霍乱,父亲为了活命,便带着一家老小来了上海,至今一直未重返故乡。
孟关山亲眼看见母亲在病痛中死去,自矢要从医救疾,可惜天赋不在,便弃医从文,当上校长之后在公学里开设了医学科目。
公学里的学生在数学这科上频频跌倒,考试及格的人不盈十指,孟关山的一个英国朋友口中常提起顾世陵,说他可是难得的数学天才。
孟关山动了念头,托了许多关系才联系到顾微庭,得知他有回国的意愿,于是多次邀他来公学当老师。
徐万强引着顾微庭来到校长办公室,孟关山并不在办公室。徐万强看了一眼壁上的自鸣钟,长针幽幽的指向五点,他才想起来此时孟关山还在上课,于是道:“顾老师先坐吧,校长正在上课。”
顾微庭点点头,面朝自鸣钟坐了下来。
自鸣钟下摆着几个太平水桶,一副前后通透的博古架,架上放了几盆绿萝和一个玻璃钢,顾微庭盯着玻璃钢里的来回游动的鱼,在国外许久没吃鱼肉了,不知道当年的老字号还在不在。
顾微庭想着,盯着,未料刚才欢游的鱼儿翻了肚皮儿,全部浮上了水面,死了。他捻起眉毛,难道是他用眼神射杀了游鱼?还好办公室里不只有他一人,否则被灌上一个杀鱼的罪名可不好。
徐万强也看到了翻肚皮儿的鱼,“哎呀”一声拍了脑袋,道:“忘记给他们换水了,又死了。”
顾微庭:“……”
约莫坐了半个时辰门口才出现了孟关山的身影,旁边跟着一个女学生。是那个坐在梧桐树上的女学生。
孟关山一身灰黑,腋下夹着一本泛黄的洋书本,他头上卸了顶,寥寥几根白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这是在欲盖弥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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