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他犯了如此过错,确实没有脸面再流泪,也愧於直面父皇。
「扶苏,你竟以为朕会杀你吗!」一字一句铿锵的质问,剖开扶苏泣血的心,亦是嬴政蚀骨剜肉之痛。他的长子承载了大秦的意志与信念,他的期许和希望,却一朝摒弃如斯。他的孩儿爱他敬他,却不信他至此。他的扶苏,他该拿他怎麽办?
「朕欲立的太子,刚强坚毅,折而不屈,怎可昏昧蒙难?」生前他从未亲口承诺扶苏的继承之位,如今却在严正的言辞里示出。扶苏不是没想过父皇对他的苦心,也明白他给自己历练,是要他刻苦坚韧,从军旅战事中打磨得更加强大。
然而,边塞苦寒他不怨愤,险象环生他亦无惧怕。最难熬的,是千里相隔的骨肉之思。白日他同将士们侃侃而谈,行军操练。夜里他辗转难眠,心里一丝卑微的盼望,在日夜煎熬下被消磨殆尽。若无皇帝谕令永世不得再回皇都。父皇真弃下他了。
遣使诏书之真伪,蒙恬的苦劝,他都考虑过。若是真诏,他不从,即违父命。诏书是假,若始皇在世,何人敢如此呢?他不如随父皇去了吧。
「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他说完便闭紧双目,不敢再看父皇。
良久,温热厚实的掌心覆於他眼眸上,嬴政的语气不再严厉,靠在扶苏耳边说:「以後不许再自轻自贱,朕的心思你明白。」他张开手掌,见扶苏明亮湿润的眼睛直勾勾望着他,心里平静许多。
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这一次,他不会放他离开了。
「父皇是来接儿臣的吗?」扶苏得嬴政话语宽慰,悬挂已久的心愿已了。多年的伤痛似乎渐渐消融,身子骨轻飘飘的,恍惚间有魂魄归去之意。
「扶苏......见到父皇足矣......」他瞥见自己攀附着父皇的手变得半透明,颜色缓慢褪去,烟雾般飘荡。他并不害怕,只是可惜罢了。「扶苏。」嬴政喊得竟有些急切。
扶苏意识模糊,似要睡去,半梦半醒间整个人被嬴政拦腰抱起,热力源源不绝地涌入他体内,强硬地让他留下。父皇??他想开口,却昏沈乏力,发不出声。手指揪住父皇的冕服一角,也堪堪滑落。嬴政抓起扶苏的手贴於自己胸前,那热度烫得他心惊。
「父皇在。」他听见嬴政沉稳威严的声音,不再挣扎,安心睡去。